我手机中收藏了一张荞麦花的照片，闲下来的时候，我就看看它，看着它，思绪就会回到往昔的矿山岁月，仿佛就能嗅闻到矿山特有的气味。为什么这样说呢？因为荞麦花生长在矸石山上。

这张照片是八月份武永发在微信朋友圈晒出来的，特意注明，矿山生态环境治理有成果了，他们矿的矸石山长出了荞麦花。我觉得，他能将这样的照片公开，其中有展示工作成就的意思，也有完成一项任务后的轻松感和自豪感。武永发在陕煤集团铜川矿业公司金华山矿干了34 年，是这个矿的党委书记，也是我的朋友，他不会移花接木报虚假信息，也不可能是哗众取宠，我当然要为他点赞，点赞他们在保卫蓝天战役中所做出的贡献。

上世纪八十年至九十年代，我曾在铜川矿务局陈家山煤矿当过十年矿工。记得这个矿的矸石山就在离井口不远的地方，小火车将在井下挖出的煤源源不断运出来的同时，也将夹杂在煤中的矸石一车车拉运出井，在矸石山倒掉。在倾倒矸石的那一刻，矿车就会发出哐哐哐剌耳的声音，它不但日夜在矿区的上空回荡，一股一股的灰尘也飘荡开来。在矸石山上班的人和山下的树和草一样，总是一副灰头灰脸蔫不拉叽的模样。随着矸石一天天的堆积，那座人造的山越长越高，高的足有上百米。我常从矸石山下经过，看着有矸石哗哗哗从山上滚落下来，总是提心吊胆。总之，运煤的汽车在矿区的公路上跑来跑去，留下一指厚的煤灰不说，遍布山坡的油毡房上还有一根根的烟筒冒黑烟，每到冬季，就连窗明几净的家属楼，也是烟雾燎绕，头顶是灰蒙蒙一片。在人们的心目中，矿井下面是黑色的，上面也是黑色的，煤矿纯粹就是黑色的世界。这儿一片黑，那儿一片黑连缀在一起，百里矿区的铜川自然就被称为“卫星上看不见的成市”。什么时候能看见蓝天白云，看到绿水青山，就成为矿区人的期盼。

那么，没在矿山干过的人可能要问了，矸石到底是什么呀？据资料表明，矸石是在采煤过程中排放的固体物，是在成煤过程中与煤层伴生的一种含碳量较低、比煤坚硬的黑灰色岩石。其含有镓、钒、钛、钴等微量稀有元素。矸石堆在露天弃置不用，不但占用土地，由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，还会风化产生粉尘，污染空气不说，也污染农田和水体，说严重些，还可能因自燃发生火灾。中国积存矸石达10亿吨以上，每年还将排出矸石1亿吨。为了消除污染，自上世纪60年代起，很多国家就开始重视矸石的处理和利用。但到目前为止，由于技术不完善，地区发展不平衡，煤矸石的利用力度还不够大，它对环境的影响依然严重。

煤矿企业都知道矸石是一大隐患，但只能望它生叹而无可奈何。因为要一年一年把煤采出来，为国家提供能源支持，就会有大量的矸石伴随着煤运用而生。这是无法改变的铁律。

于是，我通过微信和武永发就矸石治理聊了起来，知一斑而窥全貌，了解到煤城铜川正在转型发展的情况。

金华山矿1963年投产，2016年在国家去产能政策中关闭停产。这个矿原有职工和家属一万三千人，大部分职工分流到生产矿去了，现在留守人员加上家属有两千多人。我知道，矿工是依靠煤炭生活的，他们做饭要用煤，取暖要用煤，吃的穿的离不开煤，一切都依靠煤，煤是安身立命的资本。煤矿关闭停产，他们的生活怎么办呢？为还环保欠账，这个矿对锅炉进行了改造，职工做饭取暖都用上了天然气和电磁炉，昔日挖煤的人不烧煤了，用上了清洁能源，在既不影响正常生活又环保的情况下，正在用自己的行动，向黑色污染告别，期望蓝天白云的回归。这个矿的矸石山在离井口四公里的红土镇，说是矸石山，其实山是由大量的矸石把一条沟填满后堆起来形成的。一个开采半个世纪的矿井，矸石山会有高可想而知。在长期开采煤炭的过程中，矸石山给人留下的是“刮风黑灰飘，下雨黑水流，自燃硫味浓”印象，矿上的职工家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。于是，金华山矿决定利用红土覆盖的方法治理矸石山，让矸石山彻底改头换面。就这样，治理矸石山的战役打响了，工程车辆昼夜轰鸣，仅用一个月时间，就把矸石山推成三个平台，让它变成了梯田。新造的地共38亩地，因覆盖的土是生土，地就是没生长过庄稼的处女地，给处女地种什么好呢？武永发说，本来，他们种的第一料庄稼是油菜，可去年油菜种的晚了，苗出的稀稀拉拉不说，冬天一上冻，全冻死了。今年开春天又旱，初夏时节便在一块地里种了萝卜，在另两块地里种植了荞麦。荞麦适宜于贫瘠土地，而且它还是耐旱耐寒，抗灾性强的农作物，随意播撒就出苗生长。连他们也没想到，荞麦长势还这么好，能给居民带来希望和欢乐。他举例说，有一天晚上，矿区的居民中有人闻到花香味，人们才知道矸石山变成的地里种上了荞麦。在随后的日子里，矿区的人成群结队去看白色的荞麦花，他们也为矸石山的大变脸而感到惊奇。

武永发说的很随意，好像是在无奈的状况才给地里种植荞麦的，但我觉得荞麦就是矿工的化身。矿工不讲条件，不择环境，无论是荒芜的沙漠还是偏僻的山沟，哪儿有煤，就在哪儿安家，长年累月奋战在地层深处，开采着乌黑发亮的煤炭，为人们输送光明和温暖。这不是荞麦的品质吗?

据说，在铜川关闭停产的矿井和正在生产的矿井中，搞生态治理工程的不仅是金华山矿一家。近年来，铜川矿业公司积极贯彻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生态理念，正在采取一切有效措施让矿区绿起来、美起来、靓起来。

有40年开采历史的陈家山矿就是一个例证。今年7月,我去这个矿的时候,发现这个矿对矸石山和选煤楼都进行了有效保护，就连井口和选煤楼之间的露天轨道，也像高速铁路似的有了护栏，再也不是煤尘飞扬了。矿部楼前也有专人打扫，还洒水降尘,环境比以前改善多了，和几十年前比较，更是有了天壤之别。

武永发说，前不久，他们已给新造的地里撒播了油菜籽，明年矸石山上开的将不是荞麦花，而是金黄色的油菜花。

看见油菜花三个字，我仿佛看见金华山矿漫山遍野都盛开着油菜花，以至于铜川百里矿区都成为油菜花的世界，油菜花的香味冲击着我的鼻腔，在空气中荡漾。

我回复道，好！明年我一定要去看看矸石山长出的油菜花。

（作者系宝鸡日报记者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