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霜遍地

　　孙世国
　　冬愈来愈深，天气也是愈来愈冷了。
　　清晨，室外的地面上、树冠上，轻覆一层薄薄的霜，像面粉洒落满地，又像洒落一地的月光。
　　还记得儿时，这个季节的早晨，冬闲的父亲，往往带上我，大清早就到村头河岸地边去搂草。说是搂草，有时候倒也没有太多的草可搂，有些地方都是被村邻们反复搂过了，有些凹陷处有残存的树叶，有些扎根地里的草梗，但凡能够燃烧的东西，一支树条、几片树叶，都在搂扒收拢之列，为的是搂回家当柴禾烧，做饭取暖。
　　一只条编的背筐，一把竹制的搂耙，便是搂草的全部家什。父亲往往穿一身厚重的棉衣，戴一顶破旧的棉帽，手带一副自家做的棉手套，有时候干脆就不戴手套，背筐夹耙抄着手，到处找可以搂扒的枯枝败叶。踩着遍地的轻霜，身板硬朗的父亲，往往口中冒着热气，等不到半个时辰，口中呼出的热气，就会把他的眼睫和眉毛上，粘附一层薄薄的似雾似霜的白色水珠，看上去就像一个圣诞老人。
　　天天搂草，哪里有那么多的草搂啊！于是，当柔软的容易搂的草都被搂净，那些与泥土搅和在一起的似土似草的混合物，也成了搂拾的对象。这种碎草与泥土的混合物，虽说不能够像草一样那么易燃起火苗，但将这些东西摊晒之后，冬天的夜间将燃烧的灶台里填上一些，将灶口封住，还是会被慢慢引燃，起到一种取暖效果的：燃烧虽慢，有时候只是冒烟，却也持续时间长。
　　乡间深冬的夜是寒冷的，取暖全靠热炕头、棉花被。小的时候，大冬天的早上非常不愿意起身，因为被窝外是寒冷的，棉衣棉裤是冰凉的，只有偎在被窝里才是暖和的。所以，年少之时冬天在家，往往等母亲起身做好了早饭，煮熟了地瓜，把火炕再次烧热，把自己的棉衣棉裤在被窝里焐热，才起身穿衣服。而这个时候，早已起身外出搂草回来的父亲，就会在院子里摊晒他一早晨的战果。父亲用他的勤苦与劳累，又能给全家带来一个温暖的冬夜。
　　时过境迁，四十多年过去了。而今，城市化浪潮也席卷了我的家乡，一代又一代的乡亲们都搬进了城里生活，都用上了液化气，冬天有集中供暖，在村子里居住的人口越来越少。成垛的庄稼秸秆都烧用不尽，估摸着而今搂草的人也就不多见了。
　　然而，见到这轻霜遍地，我便不由得想起中年的父亲带我一起搂草的情形，记起那曾经的苦寒岁月。
　　感恩父亲，是您给我带来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冬夜！